艷陽
篇四 僵持(下)
作者 Gobang 大神
我迫不及待的打斷蘇的話,"我剛剛說的那個當童兵的小孩,就是 Jensen 啊,他現在也住在這家醫院裡,你知道他媽媽的下落嗎?"
我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過了十幾年, Jensen 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就在眼前了!
蘇點點頭,然後說,"我剛剛一直要說, Jensen 的媽媽...."
我不等蘇說完,馬上拉著蘇的手往外衝,我一邊說,"快走!我帶你去看 Jensen ,他一定高興聽到這個消息"。
我興奮的把病房的門打開," Jensen ,你看我遇到誰了?"
Jensen 盯著他手上的書,他小隊的人已經不在病房內了,他連頭都沒抬,懶懶的問,"哦~是誰?"
蘇已經幫我回答了,"嗨, Jensen !"
聽到不是我的聲音, Jensen 這才把書放下,他瞇眼盯著蘇看了很久,才說,"蘇..是蘇嗎?"
蘇邊笑著邊走近 Jensen ,"哎喲~ 看看你,現在也已經是帥哥一枚了!"
蘇一邊說,還一邊捏了捏 Jensen 的臉, Jensen 竟然很稀奇的沒有反抗,只是不好意思的笑著。
接著蘇又用兩隻手捧著 Jensen 的臉,左看右看的,"讓我好好的看看你,你現在跟你爸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Jensen 異於常態的乖的像綿羊,蘇接著問,"你是為了什麼住進醫院啦?"
不等 Jensen 的回答,蘇馬上又轉頭跟我說,"你知道我們以前那個營地,最皮的就是他了,老是帶頭作怪。 Jared ,你們以前剛認識的時候,他有沒有皮到成精了?"
我看到 Jensen 驚訝的看著我,好像我洩漏了秘密,我一邊小小的搖頭否認,一邊開始想像 Jensen 小時候調皮搗蛋的樣子。
我發現我根本沒有辦法想像,我們小時候 Jensen 根本身心都像處在懸崖邊,只要有人沒注意,他就又掉下去一點。
我一定是想得很大聲,蘇像是看穿我和 Jensen 的互動又或是想起剛剛我在小兒病房中說的。
蘇拉起 Jensen 的手,另一手摸著 Jensen 的臉頰讓他們兩個人的視線相對,"看著我。是,我已經知道你當童兵的事了,但是這不是你的錯好嗎?我相信已經有人跟你說過了,我不知道詳情,但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蘇溫柔的說,我在旁邊靜靜地聽著,是剛剛蘇和德瓦說的話,我才突然想起媽和巴比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Jensen 看了蘇一會兒,然後便低著頭, Jensen 抿著嘴,蘇輕輕的撥著 Jensen 的頭髮,然後 Jensen 又抬起頭,用眼角瞪著我,好像是怪我多嘴,不,不是好像,應該就是。
我又不是刻意說出來的,我正想解釋的時候,蘇已經看到了,她雙手插著腰說,"不用看 Jared ,他沒有指名道姓說是你。他剛剛在小兒科幫了我們忙,因為病人曾經是童兵,他才說他小時候認識曾經當過童兵的人,我們聊了之後,是我先說出了 Ackles , Jared 才問我認識的 Ackles 是不是你。我才一說,就被 Jared 連拖帶拉的跑到這裡,我的骨頭都要散了。"
Jensen 看著我哼了一聲,然後才小小的微笑回答蘇說,"這很像 Jared 會做的事。"
什麼啊,我是為了你耶。
這時候蘇突然說,"對對,我一直要說你媽媽的事,結果一直被他給打斷,我都..."
這次不是我打斷她,是 Jensen ,他一聽到他媽媽,整個人都坐了起來,他抓著蘇的手,眼睛睜得老大,"我媽!你知道我媽在哪??"
Jensen 很激動的說著,蘇看著很激動的 Jensen ,她噢了一聲," Jensen ,你都不知道嗎?"
蘇的聲音有些發抖,我覺得蘇自己都快哭了,忽然之間我發現自己站在這裡就像是局外人,我應該讓蘇和 Jensen 獨處。
我說,"你們慢慢說好了,我先出去忙"。
但是他們兩個好像都沒聽到,我靜靜的走出去,輕輕的關上門,然後坐在走廊上的椅子,耐心的等著。
我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大概有一百次了,每一次我都要極力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才不會開門衝進去。
這可是 Jensen 的私事,人家沒邀請你聽你就不要聽。
可是,我超想聽的,我也想知道 Jensen 他媽媽到底怎麼了。
我終於聽到開門的聲音,是蘇走出來,我小跑步過去,蘇的眼睛是紅的,她剛剛哭過了。
我想衝進病房看 Jensen 如何,不,還是先問一下。
我扶著蘇坐在旁邊的椅子,"妳還好吧?"
我輕聲的問,蘇點點頭,她接著問,"你有紙筆嗎?"
我掏出我隨身的小筆記本和筆,蘇接過之後,在筆記本上寫了一些東西之後交還給我,是一組時間和地點。
蘇接著說,"如果 Jensen 改變主意了,這班飛機每個星期五飛。你就先進去陪著 Jensen 吧,我也要回去看孩子們。"
我還沒搞清楚什麼意思前,蘇就已經起身走向樓梯了。我也只好先進去看 Jensen 的情形。
走進病房,看到 Jensen 坐在床上,他低著頭,兩眼空洞的盯著自己的手,我不安的走進病床,小聲的問,"你還好吧?"
Jensen 抬頭看我,眼神一下從空洞變成帶有怒氣,我拿起筆記本給他看,問他,"剛剛蘇寫給我的,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Jensen 皺著眉頭看了一眼,然後看著我冷冷的說,"不關你的事。哼,不過你一定要知道的話,那是去看我媽的飛機起飛時間和地點。"
我越來越搞不懂, Jensen 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他媽媽的下落嗎?
我問他,"你不去嗎?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媽的下落嗎?"
Jensen 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後大聲的說,"因為她死了好嗎?她已經死了,人都死了,我還去幹嘛?"
他停了一秒,然後接著說,"還有閉嘴好嗎?病人正想休息!"
一說完, Jensen 翻過身把棉被拉過頭,然後開始裝睡。
我躺在床上,想著這三星期來就像在坐雲霄飛車,提姆的死, Jensen 傷重入院,現在又是 Jensen 的媽媽。
自從蘇向 Jensen 說了他媽媽的消息之後,這兩天, Jensen 幾乎一句話都沒說,飯也幾乎沒動到,整天就是裝睡發呆。
我不知道要怎麼勸 Jensen ,還是安慰 Jensen ,連凱西也拿 Jensen 沒辦法。
除了從 Jensen 的口中知道他媽媽已經去世了之外,其他的部份我還是一片空白。
我不想逼 Jensen ,但是他還沒完全復原的身體根本經不起他這樣的對待。更不要說每天晚上,我都要聽著 Jensen 翻來覆去的聲音,還有他急促的呼吸聲和喃喃自語,就像現在一樣。
我轉頭看 Jensen ,他正好側身面對著我,連睡覺都可以皺著眉頭,我看著他呼吸的節奏漸漸的變快,再變快。
我翻身下床,今天的情形看起來比較嚴重,他呼吸變得非常快,微弱的光線下,我看到他的人中和額頭上都冒出了大滴的汗珠,病人袍已經被汗水溼到黏在他的身上,他的手緊緊的抓著早已被褪到下半身的被單。
我伸手摸 Jensen 的額頭,怕他又發燒,但是我的指尖才一碰到額頭的那個瞬間, Jensen 的眼皮像裝了彈簧一樣彈開。
我還在被嚇到的時候,他已經坐起來,手還抓上了我的手腕,然後用力的反轉到手腕不該轉到的角度,靠,好痛!
我大叫," Jensen !你醒醒啊,我是 Jared 啦!"
Jensen 的眼睛睜得鬼大但是卻好像沒看到東西,我的手腕都快被他扭斷掉了。
對不起啦 Jensen ,我左手用力的搧了 Jensen 一巴掌,邊大叫," Jensen !醒來啦!"
我的手腕又忍受了非人的扭轉五秒鐘, Jensen 才稍微放鬆了力量,我趁機用力的掙脫。
Jensen 盯著被我掙脫的那隻手,眼神還是不怎麼清醒,他看著看著呼吸又開始加快,快到我覺得已經接近換氣過度的地步了。
我抓著 Jensen 的手臂,用力的搖著他一邊說,"醒來啊, Jensen !"
他才抬頭看著我,但是他的呼吸並沒有慢下來,他皺著眉頭,眼神感覺有點害怕,他斷續的說,"傑....瑞?"
好像不太確定我是不是真的人,我向他保證,"對啦,我是 Jared 啦,聽著, Jensen ,你的呼吸太快了,這樣你會換氣過度的,冷靜點,慢慢的,吸~呼~"
我扶著 Jensen 的上半身讓他保持著坐姿,一邊引導 Jensen 呼吸的速度,但是, Jensen 根本沒有慢下來,他緊緊的閉著眼睛,呼吸的頻率絲毫沒有變慢,他掙扎著說,"傑...不..."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我左右張望,希望能找到合適的東西。
我拿起便利商店的袋子,一邊慢慢的讓 Jensen 平躺,一邊把袋子罩上 Jensen 的口鼻,我指示 Jensen ,"冷靜點,試著跟著我的指示好嗎?吸~~呼~~"
Jensen 點點頭,我們這樣吸呼了幾分鐘, Jensen 才漸漸回復,我拿開袋子,問 Jensen ,"你還好嗎?"
這是個不太聰明的問題,因為他很明顯的不好,但是 Jensen 就是 Jensen ,他還是點頭了,而他的眼睛並沒有睜開,也還是靜靜的躺著沒有任何的表示。
我看著被 Jensen 汗水弄濕的衣服和被單,該做的還是要先做,我走出房間去拿新的被單和病人袍,順便把換藥的車子也推進房。
一進門,我就先說," Jensen ,我先幫你換藥和換衣服。"
Jensen 看著我,卻沒有動作,我接著說,"快點,你衣服都溼了,我不想要你感冒。"
Jensen 粗魯的把被子踢掉,我快速的幫他脫掉病人袍,擦乾身上的汗水,然後把所有的紗布都換上新的,再幫他穿上新的病人袍。
這中間 Jensen 完全像個人偶,任我擺佈,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我指示他,"你先坐在我的床上吧,我還要換床單。"
他還是只看了我一眼,沒有做出任何的表示,我慢慢扶著 Jensen ,一手拖著點滴架,然後把 Jensen 安置在我的床上,接著開始換 Jensen 的床單。
換床單的同時,我有些話不得不說," Jensen ,你知道你目前的身體狀況是經不起你這樣對待的",沒反應,但是我還是要說,"你到底還要這樣下去多久啊?去或是不去都可以慢慢決定,但是你有必要連話都不說,連飯都不吃嗎?"
我換好床單, Jensen 不等我扶他,就自己跳下床,拖著點滴架,然後馬上又回到自己的床上蓋好被子躺平。
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 Jensen 裝睡,我說,"這兩天,你每天晚上都作惡夢,像今天你甚至到過度換氣的程度,我覺得你真的要好好考慮一下,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去看你媽。"
看來我是說不動 Jensen 了,我回到我的床,躺了一段時間,但就是睡不著, Jensen 不說的話,我說可以吧。
"就算你真的不想去看你媽,一定也有其他的原因導致你不斷地作惡夢。如果是因為你工作的關係,我真的覺得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我還記得你在井邊救我的那次,我真的很感謝你救了我,我相信很多人都想這麼對你說。你應該要試著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身上,你也是人,沒辦法面面俱到的。
我剛開始當醫生的時候,也總是會因為遇到救不回的病人而鑽牛角尖。但是我後來發現,如果我繼續這樣下去,就會連我可以救活的病人都救不了。如果你還是想不通的話,那我希望你想一下你的小隊還等著你歸隊,想一下你平常花那麼多心力保護的營區人員,想一下那些受到你們小隊保護的小孩。在你幫了那麼多人的以後,你也該幫幫你自己了。
對了,我還留著你那年暑假寫給我的信,那時候的你,承認自己需要專家的幫助,還說你希望能更有勇氣,我就覺得你當時承認自己需要幫助就是一件很有勇氣的事了,雖然那時候我因為你不告而別還在艾倫的門前哭了好久。"
我還在回想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的時候,我聽到有人說話,"你已經因為這個打了我兩拳了。"
是 Jensen !我說了那麼多,他終於有反應了!
我故意說,"你活過來了。"
Jensen 哼了一聲,他回答,"我聽夠你在那邊碎碎念了。"
他雖然這麼說,不過他的口氣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我問他,"那你還好吧。"
Jensen 用嗯來回答我,我還是不死心,"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去看一次你媽,至少看她是葬在什麼樣的地方。"
Jensen 有點不耐煩的回答我,"我們可以不要談這個話題嗎?"
"那要談什麼",真的,你要說什麼我都會聽的。
沒想到 Jensen 竟然說,"現在這個時間一般人都會選擇睡覺。"
"可是我被你這樣一搞,都已經睡不著了",我裝無辜的這樣回答他,不過我真的已經沒有絲毫睡意了。
我接著建議,"你可以說說你小時候,我不知道在非洲長大是什麼樣子的,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一直都很好奇 Jensen 到底是怎麼長大的, Jensen 嘆了一口氣,他說,"就是很普通的長大,我爸是軍人,我媽是NGO的人員,我在這裡出生,然後就跟著他們一個營地接著一個營地的待過。"
這樣哪有普通,真的普通是像我一樣從小到大都住在某個地方直到念大學吧。
我問 Jensen ,"我記得我好像有問過,你戴著的另一副狗牌是你爸的吧?"
Jensen 過了一下才回答,"嗯,我爸留給我的。"
Jensen 停了下來,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問下去。
然後, Jensen 又繼續說,"我們三個人進城買東西,回程遇到有人在半路打劫,我爸帶著我和我媽,走了大半個晚上才平安的回到營區。才進營區沒多久,我爸就倒了。"
Jensen 停了一下,才接著說,"到了醫務室,我們才看到他的衣服已經半件都是血了,我只記得他摸著我的臉,給了我他的項鍊,然後說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我和我媽,他現在把任務交給我,希望我勇敢,而項鍊就像他在身邊保護我。"
Jensen 用很平靜的口氣說,但是我幾乎就像看到了真實的情景,因為我也曾經親眼看過 Jensen 這樣子保護大家, Jensen 的行為就像他說他爸的樣子,他努力的保護所有人。
當我以為這樣就告一段落的時候, Jensen 又接著說,"我爸死了以後,我和我媽就一直留在同樣的營區。又過了一年多吧,戰火不斷的擴大,當地的美國大使館決定要疏散,我媽才帶著我準備去搭機,但是每個人都想離開那個鬼地方,我和我媽那時候就被被人群沖開而分散了。我還記得我那時候大概是十二歲吧,根本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找到我媽,只好在那個街道上到處晃。
馬上就遇到了肚子餓的問題,我又是白人,根本沒有人會理我,甚至還會被欺負。沒多久,那個街道就被政府軍收回了,他們抓了街道上所有的男孩,卻跳過我,我很害怕又被丟下,我就說我自願要當兵,我什麼都願意做,我還可以幫他們騙到情報,只要他們帶我走!"
Jensen 越說越小聲,但是我不想打斷他,我不知道是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還是希望他抒發一些情緒。
Jensen 還是繼續說了下去,"跟著軍隊走,我不用擔心沒東西吃,還有新衣服和新鞋子。但是沒多久,我就開始對我做的事情不安,我想離開軍隊,他們就會跟我說有人在某個營區看到很像我媽的人,再過幾天我們就會到那個營區了。
一次兩次三次,我就開始自己騙自己,下次去的地方可能就會碰到我媽,只要我待在軍隊裡,總有一天會遇到。可是,我還是會做惡夢,所以我不斷的吸食他們提供給我的毒品,只為了能睡覺。
吸食久了之後,就連殺人也都像在作夢一樣,我再也不在乎了。
直到兩年多之後NGO的人把我帶出來,剩下的你也知道了"。
Jensen 停了下來,過了一下,我們都沒有人說話,當我轉頭看 Jensen 的時候,他右手的前臂橫跨在他的眼睛上,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我明顯的看到他胸腔的抽搐,和細微吸鼻子的聲音。
我假裝不知道他在哭,他應該也不希望我看到,所以我說"今天才星期三,飛機星期五才飛,還有兩天能好好的考慮"。
Jensen 沒有回答,但是不論他的回答是什麼,他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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