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
隨著SAM轉身,他的衣角飄落了薄薄的什麼。
DEAN不在意的本能的撿了起來,也許又是他那越來越不修邊幅的小弟揉成一團的發票或是口香糖紙。
一面不經心的想,SAM以前是很OCD的,一點小紙團都要細心的攤平收好或分類或丟掉,不像最近這樣,不像這樣微細的改變。
而這改變微小到只有他這個當哥哥的才會知道,也許連SAM本人都沒有察覺吧。
DEAN不知不覺在苦笑,而那朵苦笑卻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撿起那薄薄的東西,還真是一張紙,有點皺摺,不過卻是摺痕,刻意摺成可以放進胸前口袋的那種摺痕。
DEAN亂亂的想著胡亂打開,他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麼,只是腦子亂亂的,應該說他從地獄回來腦子就一直亂成一大團,沒有不亂過。
打開的同時他還是整團亂,以至於瞪著捏在手指間的東西老半天才想清楚是什麼東西。
照片。
那是一張照片。
摺出深深的凹痕,邊緣被磨得捲曲,被手指撫摸過千萬次,被眼神凝視過無數次。
一張照片。
照片裡DEAN傻望著什麼,SAM則有點驚訝,兩個人從相機的角度看去,恰巧像是手牽著手。
只是恰巧看上去像。
DEAN很確定,因為自從SAM十歲之後他們再也沒有牽過手了。
即使越線之後也從來沒有。
DEAN絕對不會主動去牽SAM,而SAM即使用眼神牢牢鎖著DEAN也不肯伸出他該死的大手。
這是誰拍的?
DEAN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問號居然是這個?
伸出左手食指,沿著摺痕輕輕描繪摸索,最後停在SAM和他的手在照片中交握之處。
看起來像是交握之處。
爲什麼他們不牽手?
因為牽手很娘?
因為他不想讓SAM知道原來他的手早已比哥哥的大?
因為他該死的緊張的時候會流手汗?
因為那個走到哪兒都要哥哥牽牽的弟弟已經長大到他追不到的地方去了?
他不知道。
DEAN真的不知道。
即使他們在床上做過百般親暱的禁忌動作。
即使他在他身下呻吟喘息。
即使他的手撫遍他全身〈也許連體內他們都沒有放過〉。
即使這樣地獄來回,他們也再也沒有牽過手。
自從SAM十歲以後。
遠處傳來店門開闔叮鈴的一聲輕響,DEAN本能的將手指間的照片摺起塞進胸前口袋。
一如它原本所在的位置,只是換了個主人。
「想什麼?」SAM拿著他最愛的蔬菜三明治和DEAN最愛的起司漢堡走回他身邊,「想得發呆?」
DEAN搖搖頭,瞪著他弟手裡的漢堡,腦子裡還是剛剛的那張照片,嘴巴卻反射的說:「我的漢堡沒有洋蔥?!」
SAM把漢堡朝他頭上砸過去,咒罵一聲鑽進車子裡。
DEAN抬手接住漢堡,愣愣的站了好一會兒才回到駕駛座。
那張照片安然的呆在他胸前的口袋裡,摩娑著他的心。
DEAN努力回想,上一次碰到SAM的手是什麼時候。
晚上儘管同睡一床,但是大汗淋漓之後好像往往只是埋頭沉沉睡去。
以往老是要逼著他交心的SAM不再使出他的狗狗眼,取而代之的卻是無比深濃的凝視,長,而且遠。
彷彿不這樣望著他DEAN就會不見似的。
DEAN往往選擇閉上雙眼,明明眼皮被這樣的視線灼燒著,即使絕對睡不著,他也不敢迎向SAM的眼。
直到地獄的烈焰再次焚毀了他安睡的微小希望之後,DEAN才驚覺自己不小心陷落了夢魔的掌心。
夜裡SAM會抓著他的肩搖醒他,偶爾輕拍著他的頰,如果噩夢將他抓得太緊不肯鬆手的時候。
更多時候SAM的手臂在他醒來時會鬆鬆的橫在他腰跨之間,默默的宣示著佔有。
然而醒著時他們不接觸。
當然坐下走動間輕微的擦碰在所難免,DEAN可以感覺到SAM比以往多灌注了一些強迫在那些細微碰觸裡,他幾乎是壓迫著自己不更進一步的接近清醒的DEAN。
而DEAN自己則是壓抑,他強迫自己不得依賴那樣的碰觸,依賴代表害怕,代表示弱。
而他不示弱。
他是大哥。
即使內裡早已碎成片片他也不示弱。
大哥不示弱。
開著車上路之後,他很快的啃完了他那個少了洋蔥的漢堡,SAM很快的嗑掉了他那個蔬菜三明治。
DEAN覺得靠近SAM那側的右手發癢,在搖滾樂叫囂的樂聲中從骨子裡癢起來。
就好像他的右手很想自主伸過去碰觸SAM隨意擱在膝頭上的左手,卻又不敢躁動那樣癢。
他伸過左手抓了抓,卻搔不到癢處。
癢的感覺有時在指尖,有時則在掌心。
而那讓他微微的滲出了手汗。
他將手掌在牛仔褲上搓了搓,試圖擦去汗意。
SAM皺起眉心,微偏過頭,問:「DEAN,怎麼?要我開一會兒嗎?」
DEAN瞪著他,總不能說我想握住你的手吧,於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轉回頭繼續瞪著前方開他的車。
SAM看了他一會兒,聳聳肩決定靠著車窗假寐一會兒。
這在他們漫長的人生中不過是極其平常的一幕,此刻卻引得DEAN不時的掉轉視線看著SAM。
說真的,DEAN想不起來哪一次牽小妞的手這麼艱難彆扭過。
還是他一向只跟小妞上床?
從沒費神牽過什麼小妞的手?
抓抓頭,DEAN懊惱的想。
不過就是SAM,不過就是牽SAM的手。
這有什麼難的!
DEAN吐了口長長的氣,呼,把目標放在晚餐,晚餐總有很多機會了吧!
踩足了油門,DEAN決定快點抵達下一個落腳的地方。
SAM開始感覺到這一餐吃得很彆扭。
不是餐廳,這小餐館跟他們之前待過的無數餐館沒什麼兩樣。
不是吃的,坦白說如果不是那種好像背脊上有小蟲在爬的古怪感覺的話,他會說這裡的食物還挺不錯的。
至少沒有隔夜或快要酸掉的油膩感,反而還挺新鮮美味的。
SAM抓了抓鼻子,看著坐在他對面的DEAN。
他正飄移著眼光,卻不是忙著向某個女侍調情,只是單純的游移著他的視線。
SAM腦子裡閃過一道光。
是DEAN!
這整件事問題都出在DEAN!
DEAN心不在焉的敷衍著他的話題,食不知味的亂撥著食物,更奇怪的是,當SAM不經意擦碰到他時整個人都像是坐在炸彈上的驚弓之鳥。
「DEAN!」
他拿起桌上的紙巾扔向桌對面到處亂看的DEAN,沒想到DEAN差點沒整個人驚跳起來。
「What!」
DEAN瞪大眼睛像是要吃了他,哇,DEAN的眼睛已經夠大了,現在這樣圓圓睜著簡直像是把他整張臉都佔滿了似的。
「你在搞什麼鬼?」
DEAN吞了一口口水,聲音之大恐怕連隔壁桌都聽得到。
「沒…」DEAN丟下幾張鈔票然後不吭一聲的就往外走。
SAM呆了一下,抓起外套也跟了出去。
DEAN走得又急又快,連SAM的長腿都得小跑幾步才追得上他。
SAM一把抓住DEAN甩動著的胳臂,「到底怎麼回事?DEAN!」
DEAN先是看了看他,然後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被SAM抓在手裡的右手臂,突然觸電似的彈開了老遠。
SAM再也受不了,大力抓過DEAN,扯住他衣領,「你整個晚上都把我當瘟疫似的躲著,到底吃錯了什麼藥?!」
DEAN用力隔開他的雙手,脹紅了臉,再次悶著頭光顧著往IMPALA走去。
SAM再次追上他,扯著他的上衣,DEAN猛力往反方向一扭,只聽到一聲裂帛,SAM呆瞪著手裡抓著的東西。
一塊碎布,和一張照片。
SAM過了很久才發現自己手裡抓著的是DEAN襯衫的口袋。
和一張原本在口袋裡的照片。
那張拉扯間有點扭曲而展開的照片上的人回瞪著他。
是他和DEAN。
DEAN不在的時候他不知道反覆拿出來看過多少次的照片。
在用那把獵魔刀釘住那個男紅眼惡魔的時候,這照片就緊貼著他胸口,在他每一次突突的心跳之際提醒著他:找回DEAN!
在他絕望到極至時,胸前的存在感讓他不至於一槍斃了自己。
SAM沒發覺自己的眼眶開始發熱,沒發覺DEAN悄悄的將手放在自己背上。
過了很久很久SAM才驚覺自己差點將那照片捏爛。
過了很久很久SAM才發現DEAN趨近過來抱住了他。
那是純粹已極的擁抱,就像他小時候被欺負了,DEAN總會抱住他好一會兒,才趁他不注意時偷偷去幫他報仇。
純粹的DEAN。
然後SAM想起,剛剛晚餐時他碰觸到DEAN的指尖時,DEAN那電擊似的反應。
還有走向餐館時,DEAN不經意甩動著的右手,總在快要碰到他的左手時突然收住。
DEAN!
從DEAN肩上抬起頭來,SAM深深的望住DEAN。
DEAN退開一點卻又被SAM的手臂箍回來。
「彆扭鬼!」
SAM在他唇上重重的吻了一下,引來一聲DEAN的怪叫。
然後SAM放開DEAN,牽起DEAN的右手,大步走向IMPALA。
DEAN被扯著往前走,一面繼續怪叫著:「SAMMY你搞什麼鬼!放開我!」
SAM猛然站定,轉過頭凝視著DEAN。
「你忙了一晚上不就是要牽手嗎?」
DEAN在SAM的眼神裡脹紅了臉,吶吶的說不出話來,這傢伙,一語就戳穿了他的心事。
「彆扭鬼!」
SAM收回那深長的凝視,繼續向前走。
手緊緊的牽著彆扭的DEAN的手。
DEAN尷尬的大跨幾步,試圖以貼近SAM的身體遮蔽他們正緊緊相牽的手。
臭SAMMY,牽手就牽手,有必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罵我彆扭鬼嗎?!
輕輕轉動了自己的手指,反扣住SAM的手。
也許他可以習慣這個。
反正只有SAM,一直只有SAM。
牽手也是勉強可以接受的小小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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