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家

想像與真實

其實他本來很喜歡雪的。

還有雨，當然。

但是他喜歡的是那種痛快淋漓的傾盆大雨，下過之後，空氣裡會有一種青草的味道，能把一切的不愉快都洗去。

而不是溫哥華這種老是下個沒完沒了的雨。

綿延不絕，細密而週延。

簡直像是他每次鑽起牛角尖來的蠢樣子。

而雪，更是一點都不像他想像的那樣。

潔白純粹，天使一般乾淨通透。

真實的雪，會帶來泥濘，不便，與災難。

只能說，果然想像與現實，很不一樣。

感冒的時候想這麼嚴肅的話題似乎只會讓快要炸開的頭更痛。

而老實說，他從來沒去過那裡。

那個讓他在忽冷忽熱之間患上重感冒的地方。

要不是…

吸了吸悲慘透了的鼻子，他決定不要再去想。

雖然那片白皚皚的雪地，和室內悶到不行的空氣，完全沒有停止出現在他腦海裡過。

當然，他腦海裡一直反覆出現的絕對不只是那枯燥的風景。

咳了幾聲，喉嚨裡像火在燒。

咳嗽之間他彷彿聽見門鈴響。

不可能，他回到LA不過幾個小時，而且現在是半夜，他回來誰也沒告訴，不會有人這時候來按門鈴的。

搖了搖頭，噢！Shit！

感冒的時候搖頭真是個壞主意！

他覺得整個房間都在旋轉，只能緊緊的閉上眼睛，在心裡第一萬次詛咒著一週前的雪地。

如果不是非得要去那室內室外溫差達二十度，或者是三十度的地方，他也不會感冒的。

記得他上次感冒大概已經是四年前他們拍第一季的時候，哦，不，應該是第二季。

那個會用念力控制人的安迪，那集的外景曾經在北溫的一個水壩邊上拍攝，風景很美，甚至連狗狗都跟他們一起去那裡呆了好幾天，但是太過乾冷的空氣讓他患上了感冒，後來還差點轉成支氣管炎，到現在只要哪天那傢伙心血來潮翻出DVD來溫習他們倆以前的蠢樣子，都還可以聽出他鼻音濃重的說著狄恩痞痞的台詞。

他伸出無形的手在自己腦袋裡把飛遠了的思緒抓了回來。

感冒真的會搞砸一個人的腦袋，還是說他老了，說真的他最近似乎花了太多時間在莫名的回憶裡打轉。

嗯，打轉，就像他現在真切感覺到的那樣。

又用力擠了下眼皮，才試圖睜開眼睛，希望這次看出去的房間不會像是自轉過快即將毀滅的地球。

結果他看到的不是房間，卻是一雙深綠色的眼睛。

「嘿，」眼睛的主人伸出大手摸了摸他的臉。

混亂中他只想到，對方的手一定很扎，因為他不記得自己上次刮鬍子是什麼時候的事。

然後才是，這傢伙見鬼的在這裡幹嘛！

他記得自己明明好好的鎖上了門。

哦不，他都忘了自己幾百年前就給過他一把家裡的鑰匙。

所以剛剛的門鈴聲不是自己的幻覺？

「嘿，」這傢伙一個勁的嘿什麼嘿啊，他不知道感冒的人頭痛的不能聽很多廢話嗎？

「就知道你又窩著沒好好吃藥睡覺了…」

瞪著眼睛，氣鼓鼓的。

「我感冒就喜歡一個人窩著，不行嗎？從小到大我都是這樣治感冒的，不行嗎？」

抓緊了身上的毯子，上面的色彩炫得他頭暈，該死的這是哪來的毯子這麼花，一點都不像他低調的風格，該死的絕對不是他買的！

「行行行，別生氣，」對方安撫的輕輕的摩娑著他頸後因為感冒而發熱的肌膚，輕輕的說，「我只是想呆在你身邊，可以嗎？」

「不行！」很用力的扔出兩個字，然後又有點頭暈的咳了起來。

他該死的把這個三天半的長週末拿來大老遠飛回LA，而不是呆在溫哥華，只有幾個原因。

1) 他想念溫暖的地方

2) 他得把狗狗送回給買他的主人〈雖然他還真有點捨不得牠的作伴〉

3) 他不想再看到跟『他』有關的東西

好吧，最後一個理由絕對才是最主要的。

但這似乎不是可以解釋為什麼當他看到那雙狗狗眼，和感受著頸後那隻摩娑著的手時，打心眼裡暖起來的錯覺。

他一定是發燒了，肯定。

「你發燒了。」他說，一面探出另一隻手摸著他的前額。

他翻了翻眼珠，見鬼的為什麼他總是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給你倒杯水，」兩隻手都隨著他走向廚房而離開了自己身上，突然讓他覺得好冷，「感冒了還不喝水，就愛窩著把自己搞得很悲慘…」

碎碎念的話尾飄散在LA的空氣中，是真的還是錯覺，他覺得自己因為感冒而塞得像石塊的鼻子似乎比較通暢了點。

一定是因為LA比較暖和的關係。

「哪，」一杯水和一顆鎮痛解熱的感冒藥遞到了自己眼前。

他瞪著那顆感冒藥，好像這樣那感冒藥就會自己消失似的。

「放心，新鮮的，」大手的主人說，「我剛剛在路上買的，就知道你不會照顧自己。」

現在是怎樣，這傢伙是安迪上身還是靈媒潘蜜拉，哦，更正，潘蜜拉可比他火辣豪爽多了。

讀心術咧，自己啥都沒說，卻每個字的心聲都被他猜了個正著。

「吞了它，乖，」水和藥都更近的被遞到他面前。

出於反射，他接過水接過藥，瞬間吞了下去。

不能否認，溫開水滑下喉嚨時感覺很好，至少喉嚨裡燒了好幾天的那把火稍稍有點降溫。

把毯子拉高了一點，整個人打算縮進去，不想看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傢伙。

「走，」可毯子卻被一股大力扯了開，然後手臂被拉住往上扯著，「洗澡去。」

「蛤？」呆呆的被推著走，應該不只是因為感冒發燒，大概還因為他搞不懂這傢伙為什麼一來就逼他吃藥，還逼他洗澡。

「你知不知道自己聞起來一股生病的味道，你從我們昨天拍完最後那場戲就沒沖過澡對吧？」

有嗎？他想低頭聞聞自己的衣服，如果不是頭真的很暈的話。

不過他身上穿的真的是狄恩的衣服，那件暗色襯衫，這沒什麼，是說那傢伙比自己更常把戲服穿回家不是嗎？還穿去影友會咧！

他很想叫他不要再推了，因為站起來之後整個房間都更快速的繞著他轉。

但是那雙大手一直穩穩的支撐著他，直到把他脫個精光推到花灑底下，滾燙的熱水沖著他為止。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四周都是舒服的讓人想睡過去的蒸氣，還有他。

他溫柔的幫他抹上泡泡，仔細的幫他沖洗乾淨，甚至還幫他洗了頭，按摩了緊繃而酸痛的肩膀。

在他的大手幫他按開了頸背後頭那塊糾結的肌肉時，他終於喃喃的說，「你知不知道對重感冒的人性騷擾是犯法的？」

「性騷擾？」停下了按摩，他被轉了個身，面對那個在淋浴中該死的全身肌肉都閃閃發亮的傢伙。

「我打算做的可遠不只性騷擾呢！」

他微微低頭吻上了他的唇，深入而美好，足以讓他產生可以忘卻最近所有煩擾的錯覺。

感覺自己被輕輕推靠上了牆角，雙手被輕輕的握住貼上他赤裸的臀。

「I, Jared Tristan Padalecki, take you, Jensen Ross Ackles to be my wedded husband, to  love, to comfort ,to honour, and to keep,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so long as I live.」

他眨了眨眼，思緒瞬間飛回一年前他對自己說出一模一樣誓言的那天。

一樣只有他們倆，一樣的真誠，一樣的誓言。

但是，這一年來，他們之間發生了太多太多，讓他打骨子裡深深的疲倦了起來。

尤其是最近，雖然這都是他們一起做出的艱難決定，但是為什麼做起來比當初談好的困難那麼多。

為什麼當想像中的事真實發生的時候，會那麼的痛。

遠遠比你吞下第一捧雪時，心還要涼冷。

遠遠比你站在第一場夏日暴雨中全身溼透時，視線還要模糊。

他嘆了口氣，水氣模糊了他的雙眼，想低下頭，卻被他的唇阻止。

濕潤的吻落在額前，還有深深的嘆氣。

「你知道我的心在哪裡的，對嗎？」

他不作聲，心裡默默的想著，可不可以睡死在這團模糊的蒸氣中，再也不要醒來。

可不可以就這樣縮在這個懷抱裡，再也不要離開。

「你不理我也沒用，我會一直在這裡跟你保證，說到你耳朵長繭…」

「我…」頭暈雖然在堅實的懷抱裡減輕了一點，但還是暈，「頭痛…」

他默默的關了水，抓過大大厚厚的毛巾把人擦乾，一語不發的吹乾了他的頭髮，給他找出乾爽舒適的衣物，再套上了他穿來的羽絨背心和外套。

「我…想睡了…」迷迷糊糊的整個被一團溫暖包圍，只會讓剛剛吞下去的藥丸發揮更大的藥效。

「嗯，我知道，」依然不停手的收拾著少少的幾樣東西，然後把他推向門口，「去我那兒睡。」

「我…這是我家…」皺了皺眉，搞不清楚這裡有什麼不好睡的。

那傢伙什麼都沒說，只是望著空曠的什麼都沒有的房子聳了聳肩。

「我那兒床更大更舒服，而且我的冰箱裡有比啤酒更適合病人的食物。」

當然，他知道他沒說出口的是，那裡有『他』。

迷迷糊糊的想著自己大老遠飛回LA，不是為了不想看到跟他有關的東西嗎？

怎麼又變成要到他那兒去了呢？

「你知道的，我家的大門比這兒寬敞，」他朝他擠了擠眼睛，「方便我抱你這新娘進門。」

「去你的！你才是新娘！」他想朝他扔點什麼東西，可惜手邊什麼都沒有。

「雖然你剛剛不肯回答我『I do』，但是你一年前說的結婚誓詞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他扔下手上收拾好的他的那一小袋行李走過來，堅定的摟住他，「我永遠不會忘記，也永遠沒有別人，不管別人看到什麼，說了什麼，永遠不會改變。」

沒有大吼大叫，沒有慷慨激昂，可是認識了他快六年，他明白這樣平靜的語氣才是他最認真的時候。

「你明明抱過很多人…」他在剛剛被套上的大外套裡縮了縮，「上次你還把道具組的漢克整個扛了起來…」

「那是『扛』，不是『抱』，」他大笑著仰起頭，整個把人摟進自己懷裡，「而且，我說的是『公主抱』哦！Babe！」

「哦！拜託！你這樣只會讓我頭更痛！」

試圖縮進外套裡並不能阻止他的吻。

於是在那個綿長到缺氧的吻之後，他還是乖乖讓他半推半抱的，帶回了他那裡。

顯然一張他跟他一起挑選的大床，和一個即使生著悶氣不想承認自己愛他的伴侶，比起任何感冒藥都要來得有效。

雖然，想像與真實，真的離得很遠很遠.......